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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奖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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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乐齐奏、掌声四起,我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领奖台。果然是个国际大奖,台上台下坐满了金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老外们。大会主席也是个老外,一幅高高的额头、一双深邃的眼睛、一只高耸的鼻子、一圈浓密的胡子我怎么觉得挺面熟的,好像是在那儿见过他?噢!想起来了,是诺贝尔!我在教科书上见过他,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来领诺贝尔文学大奖的。诺贝尔双手高举着两尊金光闪闪的星球杯,高声地喊我的名字。我激动万分地走上前去双手抓住两尊奖杯,可是诺贝尔却死活不松手,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妈哟,疼死我了!”妻子一脚把我踹下席梦思来。原来我双手紧紧抓住的竟是她的双乳

    “你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妻怪嗔地问。

    “诺诺贝尔星星球杯”我惊魂未定地说。

    “什么萝卜白菜的星球杯?我看你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儿!”

    “我不是真的获了星球杯吗?而且还是个双奖,我不是还让你看了领奖通知”我渐渐地清醒过来。

    “获了个屁奖!既然通知你去领奖,怎么还跟你要钱?这年头除了屠宰场不宰人,再哪儿不宰人?”

    “不就是千把块钱的会务费吗?可这是天大的荣誉啊!星球杯——国际大奖,你懂不懂?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去!”

    “做你的美梦去吧!”妻子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可是我却激动得再也睡不着了

    这几年我不知烧了那门子的高香,爬格子没爬出几篇像样的铅字,却突然间运交华盖、好戏连台:什么征稿启事、聘特约编辑记者、入名人大辞典、参加笔会、文学研讨会的通知像雪片一样纷纷飞来。更让人欣喜若狂的是接二连三地收到了好几份颁奖通知,尤其是“星球杯”的颁奖通知,说是收到了十多个国家的几万件参赛作品,弄不好还是个国际大奖。而我寄出的两篇作品居然双双获奖。

    我去单位请假,单位正在搞“下岗分流”领导正愁不知拿谁开刀,我正好撞在刀口上了。领导乐不可支地对我说:“去吧!去吧!谢谢你对我的高度谅解!谢谢你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其实下岗不下岗我已经一点儿也不在乎,说不定领完奖我就成了名人、成了专业作家,弄不好还有可能飘洋过海、周游列国。

    为凑千把块钱的会务费虽然没有砸锅卖铁,但也费尽了周折:妻子怕我上当受骗,一个子儿也不出手;我烧香磕头、东借西凑,甚至将收藏多年的珍贵邮票如数抛出,这才算凑够了会务费和路费。

    我克服了千难万险,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省城参加颁奖会。负责接待工作的老师是一位度数很深的“眼镜”名字很有品味,叫什么孙子,不知道是老子的孙子,还是庄子的孙子,抑或是孔子的孙子,反正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

    交了钱住了宿,我突然想起除了“星球杯”以外,我还收到过省城的“月光杯”颁奖通知,因襄中羞涩错过了领奖机会,便乘机向孙子老师打问“月光杯”组委会的地址,想去补领奖杯。谁知孙子老师摆了摆手说:“我劝你最好别去,既然是个大奖,我们文化圈的人怎么没听说过?”

    “星球杯”颁奖大会明天才举行开幕式,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鼻子下面有张嘴,我还是自己去找“月光杯”这“月光杯”确实是个珍奇物件,找遍了大半个省城,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公园的角落里找到了“月光杯”组委会,所谓组委会原来是一家杂志社。

    好像是学问跟眼镜的度数成正比,学问越高度数越大,文化圈里净是些戴眼镜的人。一位学问很高度数很大的“眼镜”接待了我。我出示了“月光杯”获奖通知,并说明了来意。“眼镜”淡淡地说:“交八百块钱。”

    “领奖还要交钱?”我吓了一大跳。

    “咋不交?你没看获奖通知上写着:与会者每人交纳会务费880元。”

    “可我没参加会呀!”

    “正因为没参加会,不是已经优惠了你80元吗?”

    我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的钱都交了星球杯颁颁奖会。”

    “你交给他们干什么呀?那都是些骗钱的玩艺,有那些钱交给我们,还可以抱个大奖杯回去。”

    “要不然我先把获奖证书领上,免得你们再花钱给我邮寄。”

    “交一百块!”“眼镜”冷冷地说。

    “获奖证书也要交钱?通知上不是说未参加会议者获奖证书由组委会统一挂号寄给获奖者?”

    “废话!你看没看通知?凡需大赛有关资料和获奖证书者,汇寄100元至大赛组委会。”

    “不就一百块钱吗?总不能白跑一趟吧?”我掏给“眼镜”一百块钱。“眼镜”随手在印好的获奖证书上刷刷几笔填上我的名字。

    走到半路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我这是怎么啦?花一百块钱买了个获奖证书,回去怎么给人说?我又返转回去对“眼镜”说:“花钱买的奖我不要了,我觉得太掉价!”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有毛病?”“眼镜”冷冷地讥讽我。

    “你们才有毛病呢?给人家发奖还掏人家的钱包!”我以牙还牙。

    “不要算球了!”“眼镜”一把夺过获奖证书撕成两半,扔给我一百块钱。

    “我要在‘星球杯’上揭露你们的骗局!”我忿忿地说。

    “‘星球杯’算个球!我们可以在报刊上先把你弄臭,然后取销你的获奖资格!”“眼镜”跳了起来,完全撕掉了文人的斯文。我也怒不可遏地和他吵了起来

    一位留着大背头的中年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头,把我按在椅子上说:“都是文人嘛!大家别伤了和气。其实我们也挺难的,这么大的文学奖,上面不给一分钱,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说着他让“眼镜”免费给我再填一张获奖证书,并叮咛我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否则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我见大背头还比较和蔼可亲,就对他说,我做梦都梦见奖杯,今天虽然没捧上奖杯,能不能让我看上一眼饱一下眼福。大背头点了点头,让“眼镜”打开一个纸箱。我的妈哟!里面满满一箱子酒杯一样大的瓷器,说不定是那个工艺品厂卖不出去的积压品。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没做冤大头。

    “星球杯”到底和“月光杯”不一样,虽不见金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老外,但与会者有久经沙场的文坛老将、有才华横溢的中年诗人、还有初露锋芒的文学新秀。我们房间里就有一位笔名叫江鸟(不知道是那个林子里的鸟)的先锋派诗人,脑后扎一条“马尾巴”就是现代艺术家们流行的那一种。还有一位名叫高庸的文学新秀,听说是专门写武打小说的,整天像一只大硕鼠一样趴在床上“啃”金庸的神雕侠侣,说不准写起武打小说来比金庸还高两下子。

    睡到半夜三更里,我们房间又杀进一位久经沙场的老作家。老作家枣核脸、麻杆腰,戴一顶硕大无比的狐皮帽子,却穿一身瑟瑟发抖的单衣服(后来听说他穿的狐皮大衣在火车上被小偷给“挤”跑了)。老作家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颤巍巍地递给我们每人一张名片,上面用斗大的字赫然醒目地印着作家的头衔。我不由得对老作家肃然起敬。

    老作家不住地咳嗽,吵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大概天快亮了吧!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突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毛骨悚然,急忙拉亮灯一看,只见老作家的枣核脸憋成个紫茄子,大张着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我一看情况不妙,急忙叫醒江鸟和高庸,让他们赶紧去找孙子老师。孙子老师过来一看也吓坏了,赶紧跑到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我们七手八脚把老作家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再晚上半个小时就没救了。原来老作家本来就有严重的哮喘病,路上又被小偷“挤”跑了狐皮大衣,冒着一路风寒,千里迢迢来领奖,没想到八字还没见一撇,颁奖会就差点儿开成追悼会。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我碰见个熟人,一碰面我不由地大吃一惊,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这不是卖耗子药的冬瓜头吗?只见他穿一件皮尔卡丹皮夹克,打一条“金利来”真丝领带,蹬一双锃亮的“富贵鸟”皮鞋,硕大无比的冬瓜头闪闪发光

    冬瓜头是我们县里卖耗子药的,脑袋虽大,人很聪明,卖耗子药时拿个哨子放在嘴里瞿瞿直吹,赶集的人们还以为紧急集合呢,刷的一下子围了过来,他就乘机推销耗子药。后来卖耗子药的都学着他吹起了哨子,他就弄来一台破唱机,放上霍元甲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结果钞票就像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流进了他的口袋里。不久他又鸟枪换炮,买了个四喇叭的录音机,放上迪斯科音乐,大脑袋一伸一缩、小眼睛一眯一眨、双拳一上一下、两脚一踢一踏,踢踢踏——踢踢踏地跳起了抽筋舞,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拍掌叫绝,纷纷解囊买他的耗子药,没几年功夫他就暴发了,成立了耗子药专卖公司,自任总经理。

    我问冬瓜头是不是改行了,他说还做那个生意。我又问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说是来领文学大奖。见我再一次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他急忙解释说,有个杂志做广告推销耗子药,他写了封信联系进货,不知怎么就收到了颁奖通知。反正也没出来过,现在手头有钱了正好出来潇洒一回,于是他就来了。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卖耗子药的居然应邀来领文学大奖。要不是还有老作家、江鸟和高庸这样的文坛老将、文学新秀,我真恨不得钻了耗子洞

    老作家出院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一看长城。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有来过省城,更没有见过长城,连做梦都没梦见过。常言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他邀我一同前往,一路上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走路都轻飘飘的,好像是在腾云驾雾。

    老师傅:“去建材市场的路怎么走?”有人问路。

    老作家不高兴地说:“我是作家!不是什么老师傅!”

    问路人呛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我觉得老作家也有些太不谦虚了。

    我们上了公共汽车,售票员彬彬有礼地对老作家说:“老师傅,请您买票!”我正要掏钱,谁知老作家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作家!”全车人顿时哄堂大笑,售票员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作家究竟该不该买票。我羞得差点儿没从车窗里跳下去

    我对老作家产生了怀疑,从长城回来后我问老作家:“你是那家作协的?”

    老作家满肚子不高兴地说:“做鞋干什么?我不做鞋!”

    我哭笑不得地问:“你是写小说的?”

    老作家摇了摇头说:“我不写小说。”

    “那你是写散文的?”

    老作家又摇了摇头说:“我不写散文。”

    “那你是”

    “我是专门写文学的。”老作家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又从里面摸出一个大信封,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捏出一张巴掌大的小报,指着报屁股上的一条表扬稿说:“这就是我的文学!”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我的天啦!原来老作家连文学是股子气还是股子油都还没弄清楚,就应邀来领文学大奖。

    好在还有江鸟,还有高庸他们,要不然我就羞得无地自容了。江鸟的诗集送完组委会后还有剩余,就给我们房间里每人送了一本,嗬!还是香港出版的,装帧很漂亮!我受宠若惊地打开他的诗集,第一首诗是歌颂祖园

    啊!我伟大的祖国

    噢!我东方的巨人

    哦!我亲爱的母亲

    我虽然不怎么懂诗,但也实在看不出这诗“先锋”在什么地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初学aoe的“小儿科”罢了。

    接下来便是“星球杯”颁奖大会,会议厅里黑压压地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领奖者。首先颁发的是优秀作品奖,虽然没有奖杯,但奖品是厚厚的两本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丛书。大会主席第一个就宣布我的名字,我满面荣光地走上主席台接过奖证和奖品,邀请大会主席和我合影留念。谁知大会主席坐着岿然不动,一口气又念了一大串名字,连文学是股子气还是股子油都没弄清楚的老作家居然也获得了优秀奖,羞得我恨不得把头插进裤裆里。更想不到的是专门写武打小说的高庸获的也是优秀奖。我抱打不平地对他说:“你不是专门写武打小说的吗?怎么才给你个优秀奖?”谁知高庸不屑一顾地说:“优秀奖就优秀奖吧!反正我的武打小说还没写呢。”我一听差点儿又把头插进裤裆里去

    更叫人拍案惊奇的是卖耗子药的冬瓜头居然捧了个金光灿灿的星球杯,大脑袋一摇一晃,神气百倍地走下台来。他见我又一次惊奇地大张着嘴巴,眨巴眨巴小眼睛,指了指我手中两本卖不出去的书,又拍了拍他手中的大奖杯,洋洋得意地说:“怎么,不服气吗?你那是花了千把块钱的奖,我这可是花了上万块钱的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