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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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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可真是羞死人了!我刚插队的时候就和我的亲密“插友”睡在一起了。她个头不高,说胖不胖、说瘦不瘦,眉目长得虽然有些简单,可有一只甜甜的小嘴巴,唱起样板戏来可真是“绱鞋不用锥子针(真)好──狗撵鸭子呱呱叫”一会儿红灯记、一会儿沙家浜、一会儿又是智取威虎山,惹得一些小伙子大姑娘们都用贪羡的目光望着我,望得我真有些飘飘欲仙

    白天我带着她一起去上工,听她给我唱样板戏;晚上我搂着她睡在一个被窝里,听她给我说悄悄话她成了我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成了我生命中的情侣。

    那时候我们生产队人多地少,每年打的粮食不够吃,一年到头吃国家回销粮:每月24斤原量,一半麦子一半豆子,往磨眼里一倒还不够碾磨盘

    那时候我和社员们一样经常饿肚子,三天两头就断顿了,只好带着我的亲密“插友”像社员们一样外出逃荒要饭。我们生产队长在社员会上不知是表扬我还是批评我说:“这家伙不知怎么日鬼的?24斤原粮居然吃了半个月才逃荒要饭去了,要是换上我七八天就咥光了。”

    有—次我带着我的亲密“插友”来到几十里以外一个山大沟深的村子里讨吃的。村子很穷,家家户户都缺衣少食,跑了一整天也没讨到—碗饭吃,又饿又累,天色已晚,就只好借宿到—个老乡家里。我躺在热炕上饥肠辘辘,翻来覆去地“烙大饼”怎么也睡不着觉,只好拧了我的亲密“插友”一下,她就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没有大事不登门。

    虽说是

    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

    他比亲眷还要亲。

    爹爹和奶奶

    齐声唤亲人。

    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

    唱着唱着,我忽然听到屋子里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抬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挤满了人,—个个挺着脖子伸着耳朵惊讶地听我的亲密“插友”唱戏。—位见过世面的老大爷还向大家炫耀说:“唱的真好听!就跟洋戏匣子里的一模一样,解放那年我在城里听过”这位老大爷说的洋戏匣子可能是留声机,那可是老土了,都什么时代了?洋戏匣子怎么能比得上她唱的好听。

    我忽然灵机—动:“唱什么唱!肚子饿得咕咕叫,越唱心里越难受”我拧了她一下,她就嘎然而上。大家惊奇地望望她,又惊奇地望望我“怎么,还没有吃饭?”我说都饿了一天了。大家说你让她唱,我们给你做饭去!于是我又让她唱起来: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

    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这顿饭吃得挺排场:炒的洋芋丝、烙的葱花饼、熬得小米粥,我吃了个肚儿滚瓜圆不说,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大家还送了我半袋子洋芋。

    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新厌旧的缘故吧!有一次我在城里碰到了一位以前的“插友”他胳膊上也挎着一位亲密的“插友”天啦!他的“插友”可漂亮多了,档次也高多了,穿着皮外套还系着皮带,唱起歌来娇滴滴的婉转动听,而且还会叽哩哇啦地说外语

    相比之下我的亲密“插友”就寒碜多了,而且还土得掉渣,头脑简单不说,肚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翻过来倒过去也就是那么几个样板戏,有时候还张冠李戴,鸣哩呜啦地混在一起。再不然就是喋喋不休地给你讲长篇小说艳阳天,而这篇小说我已看过好多遍了。我不再喜欢她了,我想换一个更漂亮更高档的亲密“插友”

    换个“插友”谈何容易,首先得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我穷得锅吊起来当钟敲,隔三差五还得出去逃荒要饭,那来的钱换什么“插友”呢?我一天到晚苦思冥想,连做梦都想着到那里去弄钱。我终于想起我先前插队的那个生产队里有我260块钱国家拨给的安家费,因为那个兔子不屙屎的鬼地方连水都喝不上,我便跑回原籍插队落户了。

    为了换个更漂亮更高档的“插友”我翻山越岭走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原先的那个生产队。找会计、找大队、找公社,求爷爷、告奶奶,烧香进贡、层层剥皮,总算是拿到了80块钱。这时候已经日落黄昏赶不回县城了,说什么也得住上一宿明天早晨再走。可是我怕夜长梦多,万一这80块钱又被追了回去男子汉大丈夫一不作二不休,我拔腿就走。

    冬日里天黑得早,还没走出十里路天就渐渐黑下来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经常有狼出没。万一突然冒出一只狼来我顿时吓得毛骨怵然,手里紧紧地捏住了那80块钱

    也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进退两难,身后忽然突突突地响起了拖拉机,我急忙闪到路边招手,可是拖拉机没有停下来,我稍一愣神的功夫已经飙出好远。我拼命追赶,但已望尘莫及,看来今晚上要到狼肚子里去过夜了,我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双腿直打摆子突然我听到拖拉机好像停了下来,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几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攀住车帮翻进车箱。原来车上坐着个女“插友”见我也像个“插友”出于同病相怜便给司机说了情,我这才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这80块钱来之不易,是我从狼口里夺回来的,我没有用它买吃买穿,尽管我饥寒交迫。我用它换了一个更漂亮更高档的亲密“插友”她可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整个地球上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当天晚上我就睡在冰冷的热炕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听着她温柔的倾诉:

    “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

    我的妈哟!我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偷听敌台,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弄不好要掉脑袋的。我赶紧把她藏到被窝里

    “这里是澳洲广播电台,维里奥斯佩利亚”

    “良友广播电台,现在播送圣经故事”

    “您刚才听到的是‘美国之音’播送的新闻节目”

    就这样,听着我的亲密“插友”温柔的倾诉,我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劳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进入到一个温馨美满的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