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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做噩梦了。
他讨厌做噩梦。
梦的过程倒也没什么，老套的剧情配上天花乱坠的分镜，惹人眼花缭乱。
毕竟是梦嘛。
多少人都可以这样轻松的调侃一句。
但对于云风来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开门见山的说吧——他梦到了一个天使。
不要误会，他没有宗教情绪，但总归觉得梦到的东西有些突兀。
尽管梦中的一切都源自日常的奇思妙想，什么都可能以梦的形式出现。
但好像，还是第一次梦到这种存在。
这种背后长着羽翼的高贵之灵，
传说他们听从上帝的安排，是善良与纯净的化身，惩处邪恶，捍卫光明。
但云风梦里的这位却在哭泣，脸上流下血色的眼泪。
她为什么要哭，而且，哭得好伤心。
他忘了当时是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是不知所措导致地无法开口，还是意识到这仅仅是梦境所带来的格外淡定？
或许，他也没有选择说话，没有选择问好，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听到过断断续续的残响。
那声音很果断，听不出男女，甚至有别于电子合成音，但讲述的内容却能如实地在脑海展现。
短短一句话，他却听到了很多内容。
少年从没想过有一种语言能包含如此多的情绪和信息。
好像它的一个词语就比得上汉语或英语的一大段文字，真是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但姑且，听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词语。
比如一百零八位英雄王。
比如八弦共振与精神念力。
比如预备王器与天之柱。
比如三位姬魂与希望之匙……
好多好多，像洪流一样挤入脑海，一下子消化不了。
“……唔，好辛苦，总觉得有什么……”
睡梦中的云风感到一阵强烈的惊悸，脑门也出现汗水，
情急之下，慌忙睁开眼睛……于是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他自言自语地轻声道。
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驱赶心中的阴暗。
外面的明朗天色也向他透露，时间已经不早。
因为噩梦，他睡得昏昏沉沉，不清楚时间。
翻动被子的声音响起，穿着睡衣的身影站起来，看向桌头的闹钟。
“八点多了……”
他的语气不乏奇怪，然后便是恍然大悟的灵光越过脑海。
昨天将雪吓到以后，他就将闹钟的提示功能关闭，从此就忘了打开。
“嗯——，为什么生物钟没有提醒我呢。”
站在镜子前伸了伸懒腰，这让他发出几声唤醒活力的呻吟。
对了——
“雪，该起床喽……”
床上没有她的身影，也让发现这一点的少年感到吃惊。
此外，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非常工整。
“雪？”
他打开门走出卧室，
虽然猜想她大概是在卫生间或是一楼，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顺带一提，昨天深夜几次辗转的他都没有逃开雪的“追捕”，
结果是少女几乎跟着哥哥走遍家里的所有房间，
云风再三强调她长大了不能和他一起睡，但雪不听，并坚持没有云风睡不着。
——所谓的“不敢一个人睡”。
两相折中，他们只好约法三章，并约定必须遵守。
“雪就睡在哥哥的床上，云风就睡在地板的地铺上……”
“这样，雪就不害怕了吧？”
他深深记得雪点头时候的笑容，隐藏在目光下的是说不出的安心。
虽然令这个少年很有成就感，但是少女也太能依赖他了，这样下去怎么照顾自己都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他走进卫生间，先敲了敲门，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后又走下楼梯。
“——”
一楼传来了油烟机和铲动油锅的声音。
“雪？”
少年惊讶的看到，那名少女——她的妹妹——雪，居然在独自一人做着早餐。
神色非常认真，像是面对一条难以战胜的恶龙，却还是一往无前地去了。
“雪，交给我来就好。”
他急忙走过去帮忙，
却看到在吧台上已经摆好两个干净的盘子，上面是烤好的面包片和煎蛋。
虽然外观值得商榷，但确实能感受到努力的成分。
绝对下了不少苦功。这点他一眼就能断言。
更令少年感到无奈的，是自己的厨艺其实也并不怎么样，
硬要说的话，借助烤面包机的成分也占了大多数。
从这点上看，似乎能帮到妹妹的地方也并不多。
时代发展，因为科技的便利，只要掌握方法，毫无经验的人也能迅速做出一顿简餐，在这之前简直不可想象。
“哥哥，做好了。”
那个淡绿色瞳孔的少女，穿着一条围裙转身看过来，
身上的衣服还是用他的便服顶替的，因此能看出明显的不合身。
为什么不去找母亲的衣服呢？
他也不知道这样问过自己多少遍了，理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出差之前，父母似乎把老旧的衣服统统拿到洗衣店清洗的样子，
因此，不要说衣柜没有东西，就连床单也是一样，空空荡荡。
不过这样也好。
少年能以此测试自己的极限，看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云风无奈地看着那个穿着自己的t恤衫的女孩。
t恤衫明显大了一号，耷拉在纤瘦的身体上，长出来一截。
“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今天是哥哥起晚了，以后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
“哥哥，休息也可以的，拜托雪也可以的。”
“……，
那好，总之辛苦了。”
看着那个郑重的少女，他的笑容总有些异样，
但还是秉承着这股感谢，将盛着食物的盘子端到桌上。
“谢谢雪。”
这么说了一句，于是心中发誓——“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早起。”
…………
今天天气很好，
蔚蓝的天空漂浮朵朵白云，阳光如碎金洒下，照耀大地。
与外界的天空做陪衬的，是房间里的光线也十分充足，不知不觉给人以赏心悦目。
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气温有所降低，太阳已经不那么唬人。
这几乎让整个云深市的人都松了口气。
没有人想要在高温下工作，
即便是空调间里也不行，因为待久了同样会觉得难受。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云风拿着手机，等候来自那边的短信。
已经用不着担心雪的适应能力了。
她的学习能力并没有问题，几乎立刻就适应了全新的生活。
但让他心中的巨石落地的同时，少女的瞳孔还是令他感到在意。
那明明是赤红色的啊。再三回忆后他非常确定。
但现在却成了淡绿色，连带着她的性格也变得明朗不少。
这真的很奇怪——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股不能理解的改变，即便是反应迟钝的云风也招架不住。
这对她是好是坏，会不会造成其他影响？
连他本人都感到意外的，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哥哥这个角色。
不知不觉中关心起她的点点滴滴，担心她的分分秒秒。
也许仅仅是因为她与雨长得很像，
也许是因为自己未能尽一个哥哥的职责，
也许是为了他临死前的托付。
但至少，努力让一位天使露出笑容是没错的。
他喜欢那个笑容，他喜欢那个天使，于是想要去守护——这绝对没错。
…………
“滴滴滴……”
同安静的空气一下子分离出来，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那家伙到了。
“呀”
打开门就能看到门口那穿着怪异的少年，他的好朋友——苏仪。
握手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要说这个习惯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云风没有印象。
但苏仪的穿着和说话的方式，总能给人一种正式会面的感觉。
因此，用情不自禁而发自内心或可作为理由。
但归根结底，其实是下意识的的想法——
与他交流有必要正式一些，像古之君子那样彬彬有礼。
“等久了吧？”
在关上门的刹那，云风就从玄关回到客厅。
对于苏仪，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招待的意思。
他和他的情谊已经没必要用那样的客套来维持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才对。
“拖鞋就穿之前的那双喽。”
“你能找到吗？都在鞋架子上的。”
“我看看……找到了。”
熟悉的对话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
几乎每次苏仪到家里来都会这么说，而他也会几乎一字不差的应对回去。
“据说你找我有事？”
穿着黑色古装的身影毫不客气的坐下，就坐在主人对面。
“嗯，有些事情，姑且想问你一下。”
“还真是新鲜呀，但只要不是隐私，阿风随意就是啦。”
朋友的开朗笑容让云风忘记了忧愁，心情也好了起来。
“想问问你关于魔法的事情，还有……雪的事情，苏仪能接受吗？”
他看着自己的朋友。
苏仪对云风的直白没什么反应，倒是对他沉重的脸色比较感兴趣。
“怎么，昨天没睡好？”
他看着云风沉重的眼袋和无精打采的面容，
“是没睡好吧，要不我下午再来？”
“不，没关系的，事实上和这个梦有关系。”
“所以找我？”
“这段时间我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不知道对谁说，于是想问一下你。”
“嗯，是暗恋上哪个女生了？”
看着那家伙不厚道的笑，云风摇了摇头。
“是几个梦。”
这么说道。
于是，他将前几日的诡异的梦，以及血月里面发生的事，甚至将昨夜的梦也稍微阐述了一下。
“阿苏是半个魔法师对吧？而且又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才想到询问你的。”
听着这句话，那个长相儒雅的少年盯着云风的眼睛，
沉稳的目光给人可靠的感觉，但一时半会也没说什么。
云风也直视着苏仪，在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层希冀。
也就是这层希冀让他非常紧张，甚至是心情压抑，不知如何开口。
…………
苏仪可以说是他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身缠迷雾的谜语。
他总能以微笑的面庞示人，但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
在学校女生中拥有超高人气这一点不算，在老师们当中，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学生（精英）。
劝解问题学生，调解学生会的矛盾，外校老师来旁听的时候安排照顾……
总会，都可以很放心的交给他，并总能做到最好。
对于他，两个字总结起来，就是“可靠”。
“你的问题，我一时半会不能完全回答你。”
声音稍微冲淡了房间的安静，也将紧张推到一边。
苏仪稍微沉吟了几下，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但别着急，问题是一个一个解决的，我可以先把你最想知道的告诉你，等有空我再回去查找相关内容。”
看着云风稍微镇静下来的面庞，他深吸口气。
“首先，那个梦境应该来自伊恩的魔女爱丽丝·缇娜·科波菲尔。
……抱歉，你知道伊恩吗？就是与苏恩相对应的世界，也是魔法的世界，但两个世界相互仇视了很久了，所以冠以蔑视的称呼。”
“其次，名为爱丽丝的魔女来自一个叫做‘滚石圣殿’的组织，据说是最近几年才在伊恩崭露头角，但立刻以一飞冲天的势头崛起的组织。”
“这个组织有些复杂，人员众多，但一共有六名骨干，分别是聆听者（listener）、洞察者（thinker）、追踪者（searcher）、处决者（killer）、执行者（executor）、守护者（protector），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最高层。”
“爱丽丝·缇娜·科波菲尔便是其中的追踪者（searcher），她的追踪能力相当可怕，一旦被她盯上，普通人不可能有胜算。”
“……那，我怎么办？”
对于云风表现出的不淡定，苏仪的表现则有些理所当然。
“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你放心就好。”
“……”
“是不放心吗？”
“没人会放心的吧，叫我疑惑的是原来那不是梦境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呢。”
听到他抱怨式的话，古装的少年以微笑回应。
“你放心就好，月竹他们姑且已经注意到爱丽丝了，这段时间她再次来袭的可能性不大。”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也许是因为那幅画吧。为了利益而铤而走险，无论魔女还是人类，在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的。”
苏仪晃了晃茶几上的水壶，发现里面并没有开水，于是拿起来走向厨房。
“啊，抱歉，早上忘了烧水了。”
“用不着客气，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喽。”
说着不知是夸他还是讽他的话，总之是可以认定为玩笑的话。
他将水壶插进电插座，按下那个烧水的按钮，不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
“现在科技还真是方便啊，我记得我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
“嗯，我说的是小时候在山里，跟着爷爷的时候呀。”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的觉悟，等水烧开就端着水壶回到茶几边。
“嗯，我不用了，谢谢。”
“好，你有需要你自己倒吧。”
云风注意到，苏仪似乎很喜爱茶叶。
他熟练地从茶几上的几个罐子中找出装有茶叶的那个，取出茶叶自顾自地泡着。
三个罐子的颜色都是红色，外面还残留着没撕干净的标签。
“你对我家倒是比我还熟悉啊。”
“啊，因为来得多了嘛，还有就是天生对茶叶比较敏感，仅此而已。”
“真的吗？”
那个穿着t恤衫的少年用眼神叙说着不信。
但对此，苏仪并不打算将无趣的话题继续下去。
“言归正传吧。
对于你说的血月，其实那只是一个考验而已，总之你通过了考验，不是么？”
“可那究竟是什么考验？为什么找我？”
“谁知道呢，也许是命运把那幅画送到你面前的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
“那张血月的画，属于太古三大预备王器之一。强大的宝物几乎拥有自己的意识，甚至有比人类好高的智慧。
也就是说，对你进行考验，是他选中你，而不是任何人选中你，这点你明白吗？
……很好，那不就说明问题了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的，只是他选中你而已。说到这里我要恭喜你一下，能得到预备王器的承认，很不简单呢。”
对于他的笑容，云风的脸上则尽是疑惑。
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他其实并不是很希望得到那东西的承认。
就像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鱼儿浮出水面，惊觉水流猛地湍急，河底也全是漩涡。
一切都与过去不同的变化让他不知所措，不知前方是好是坏，是生是死。
要我选择的话，我并不觉得很开心——云风这么说道。
坐在对面的苏仪没有表示，既不表示认同，也不表达反对。
“其实是你想多了而已。”
“我只是不能理解，我只是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要来打断。”
“那只能说明，你本来就不该普通……”
“？”
苏仪看到了云风脸上困惑的表情，但并没有解释。
他选择直接把话题延续到上上一个对话当中。
“血月有自己的意识，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人。他是一位将军，而你是一位列兵，他看重你并打算借给你力量，就这么简单。”
“但是阿苏，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那些强大的魔女魔法师们不来取走，为什么要留着被我碰上？”
“——”
听到这句话后，苏仪在此用叹气表达自己的心情。
“看来你还是没懂啊。”
“嗯？”
“我说过了，血月是宝物，没有人能强迫他的意志，在太古，连神也不行。换了现在，想得到他的人依旧很多，但都得不到宝物的承认。
你必须知道一点，得不到宝物的承认，宝物是不会有任何威力的，所以没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话音落下，云风消化着难懂的知识。
安静的房间中，几缕阳光照在地板上，窗帘微微摆动。
少年们的声音不消片刻就沉寂下去，谁也不说话。
对苏仪来说，那是难得的安宁，总算可以休息片刻。
对云风来说，魔法的世界代表着全新，却也全是迷茫和迷雾。
迷雾中的可能是天使和神明，也可能是恶狼和鬼魂。
是拨开迷雾寻找天使和真理，还是恐惧于恶狼而一时敬畏不前？
他在纠结的做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