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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滨河路是这座城市一道亮丽的风景。

    每天早晨:旭日东升,阳光灿烂;黄河之波,浮光跃金;花坛草坪,姹紫嫣红;滨河路上,车水马龙不时地驶来张灯结彩迎娶新娘的喜车,带着一路欢歌笑语;也不时地送往去火葬场的灵车,沿路洒下纷纷扬扬的纸钱

    每天早晨:我和老伴来到滨河路晨练,先是一路小跑,跑到黄河大桥,便在桥头花园操练起来。所谓操练,无非是揉揉眼睛、晃晃脑袋、甩甩胳膊、踢踢腿脚、转转脖子、扭扭屁股,左八拍、右八拍,一拍不多、一拍不少,然后再倒退着走回来(据说可以锻炼平衡)。

    滨河路上到处是晨练的队伍:穿一身灰的保安队、穿一身蓝的舞剑队、穿一身红的舞扇队、穿一身白的太极拳队而更庞大壮观的队伍其实是“散兵游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在职的、有退休的、有跑步的、有打拳的、有牵狗的、有遛鸟的、有“卖拐”的、有“站街”的所谓“站街”的,多是些农村来城里打工但又找不到工作,脸蛋长得好看的青年女子,专门在滨河路上勾引一些晨练的老人,使一些革命意志薄弱的老革命纷纷落马。

    滨河路可真是一个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小社会呀!

    每天早晨,滨河路上都是一些熟悉的风景。

    黄河岸边:一个胖老头挺着大肚子对着黄河吹喇叭(抑或是吹什么号),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西北风吹着尿壶嘴嘴子响河对岸,一个瘦女人伸长脖子对着黄河吼长江:“狂风吹动了长江浪,黄鹤楼里有埋藏,吾命甘宁过江往,将身儿打坐在莲花宝帐”

    桥头花园:东头有一个脑袋瓜像电灯泡一样锃明瓦亮的年轻人搂着一团空气跳独舞,从去年跳到今年,却不知为什么从来没有舞伴?西头是一个戴着墨镜、穿着旗袍、左手打伞、右手舞扇的疯婆娘唱着大悲大喜的歌:一会儿是“世上的穷人多,那个穷得就像我”一会儿又是“党的光辉照万代,幸福的生活万年长”

    老榆树下:一条长椅上总是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头,像一具僵尸一样一动也不动,偶尔眼皮耷拉一下,说明他还是个活物。没人知道他从那里来,也没人知道他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死吧!可是他总是死不了。

    每天早晨,滨河路上最亮丽的风景莫过于一团奔跑的火光。

    这是一位穿一身红色运动服的青年女子,奔跑起来脑后的“马尾巴”一甩一甩的,杨柳细腰一闪一闪的,健硕的屁股蛋子一颤一颤的就像是一团奔跑的火光。真能把人给迷死!

    每当我和老伴操练完毕倒退着往回走的时候,那团奔跑的火光已跑到桥头又蹦跳着返回来。她蹦跳的动作婀娜多姿:伸展着双臂左跳三下、右跳三下,既有体操运动员的健美,又有新疆舞的韵味。有时候我突发奇想:要是滨河路上所有晨练的队伍都跟着她这样一起跳那将是多么壮丽的景观啊!

    每当那团奔跑的火光蹦跳过来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注视着她:她的面容有点像健美体操教练马华,但又比马华年轻漂亮魅力无穷;她的身材很像台湾歌星李玟,但李玟为此“魔鬼身材”剔除了两根肋骨,而她的身材绝对是天生丽质。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就是我们常说的人人都爱美吧!我对这位美丽的红衣女子好生羡慕,很想认识她,知道她姓甚名谁?青春几何?家住何方?上学还是工作?每当我们迎面而对的时候,我就想给她打个招呼或者点个头,可是每次我们都是擦肩而过,各奔东西。原因很简单:除了老伴,我还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位“练友”说过话“练友”们也没跟我说过话,连电视上都教导我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可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优良传统啊!

    一天早晨,我和老伴晨练回来,老远就发现一大堆人围着我们住的那个单元往楼上看,我家就住在那个单元的五楼。

    哎呀不好!是不是着火了?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楼跟前跑,但既不见烟雾又不见救火的人。是不是今天窗户没关好进了盗贼?可是我家的窗户紧紧地关着,而六楼的窗户却敞开着,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身边的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从六楼上跳下个人。

    “摔死了没有?”我不由地心里一惊。

    “从六楼下来的,那还能摔不死?我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走了。”一位老大爷补充说。

    “是不小心摔下来的还是自己跳下来?”匆匆赶来的老伴也着急地问。

    “谁知道呢?”老大爷摇了摇头。

    “是个女的,挺年轻的,穿一身红色运动服。我刚到这里打扫卫生,就见她从窗口里嗖得一声跳了下来。”一个穿浅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说。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那个晨练的红衣女子?滨河路上那道最亮丽的风景?我突忽然想起今天晨练的时候没有见到她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身强体壮的马华,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英年早逝;一代影后梅艳芳,影片刚拍了一半就突然香消玉殒

    可是我转念一想,穿红色运动服的人多了,又不是她一个,人家活得活蹦乱跳的,怎么会跳楼呢?再说她如果真的和我住在一个单元里,我们两家仅一楼之隔,我怎么从来没碰见过她?尽管我和邻居们从不交往,邻居们和我也不交往。我甚至不知道住在对门的那家人姓甚名谁?干什么工作?家里几口人?住在城市里的现代人,都各自生活在自己百十平米的“格子”里,谁也不会去关心别人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大家都似乎习惯了鸡犬相闻之声,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天我和老伴去晨练,仍然没有见到那个红衣女子,第三天还是没有见到她

    黄河岸边:胖老头依旧挺着大肚子对着黄河吹喇叭(抑或是吹什么号);河对岸,瘦女人依旧伸长脖子对着黄河吼长江

    桥头花园:“电灯泡”依旧搂着空气跳独舞;疯婆娘依旧唱着大悲大喜的歌

    大榆树下:那具躺在椅子上的“僵尸”依旧一动也不动,偶尔眼皮耷拉一下,说明他还是个活物。没人知道他从那里来,也没人知道他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死吧!可是他总是死不了。

    滨河路上,那位奔跑起来像一团火一样的红衣女子却再也不见了,滨河路上那道最亮丽的风景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是一段活蹦乱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