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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在中国，太多人在做空头批评家而未做实干家。当然这句话的初衷也是批评，不过也成了反驳批评的最佳理由了——你没批评的资格。薛涌批评茅于轼，便有许多人这样数落前者。与此理由相似，阿q听见别人骂他亮（癞），便会说：你也亮一个看看——你还不配呢！当然我不是说茅于轼先生是阿q，而是说有太多人如此看重珍惜实干家，已经容不得别人对其批评了。
在我看来，这种以“资格”反驳批评的理由，正是阿q精神的遗传。为了维护某种行为的合理性，甩给批评者“空头”的资格，以此证明批评的无效。如你批评读者杂志，有人便讥笑：你也打造一种这么流行的杂志看看；你批评郭敬明，呵，不得了，你也能这么成功地抄袭看看——他们不管这样的好事是不是人人都想干。总之，批评家，在中国往往是没资格批评的。在一般人的常识里，资格是一种能与所谓被批评者相当的一些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与真正的常识无关，正如：幼儿园的娃娃不能批评大学生，外行无法批评大方之家，无名小子更不能批评名流；班门弄斧不仅是一种不敬，更是一种无知了。
按照此“资格论”的逻辑，你要批评韩寒，你得先达到这些要求：先辍一次学；先出几本书；又玩车又出唱片；身价上千万；公认为作家。
——你一样都达不到吗？
——哈，你不是太无耻了吗？还是撒尿照照吧！癞蛤蟆吃天鹅，野狗吠人，你不配！
在这种资格论流行的当下语境里，做批评家是一件很难的事。难就难在找不到自己批评的资格。但是，也不是没有批评。我们确实听到许多有资格的批评家在批评。周部长整顿校园bbs论坛，任志强骂买房的房奴，笑蜀鄙视薛涌是三流写手。政府关押刁民，富人欺压穷人，一流打倒下流，不是很合逻辑么！
这些人，拿资格抵制别人的批评质疑，又借资格批评打压别人。可是，我要说，管他妈什么资格，骨鲠在喉，就吐而快之！幼儿园的还是可以看出大学生的教养，外行还是可以看出内行的门道，也有名存鼎鼎实在区区的大人物；我们也有旁观者清后生可畏的说法呢。
（有实干家，如果没有公众的质疑批评，就不会有进步，也不会产生真正的实干家。怕批评、顾面子的实干家不是真正的实干家。实干家不崇花架子，不需脸贴金；既如此，他就要经受批评的考验。现在世上的许多实干家，负实干之名，却害怕、拒绝批评，哪里具有实干家的气魄呢？北宋王安石，锐意改革，颇有实干之风，却拒绝批评——虽然这批评里有司马光、苏洵的道德指责，但也有苏轼的良言。王安石却置这真正的批评不顾，一意孤行，终致败局。政府是实干家，知识分子是批评家，政府容不了批评，知识分子就倒霉了。）
我在意那些有真正资格的批评家的批评，我也在意那些没有资格的批评者的批评。批评的权利不是少数人的天赋，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勇气，我们就可以批评。
人们反驳批评除了这毫无道理却有威力的资格论之外，还有一种酸葡萄理论。这种理论认为批评者心态可疑，是嫉妒，是邀名，是仇富。所以其言不可信。其实，葡萄的味道还是有酸的可能，怎么就不能批评呢！还有一种“关你屁事”论，总以为被批评者的行为与他人无关，所以批评者是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是狗能拿到耗子是好事啊！
上面谈了反驳批评的几种论调，还没有我下面说的境界高。这种境界便是喜欢升华。他们非常敏感，想象力丰富，善于从批评的字眼里读出微言大义，并上升到民族存亡的高度。他们的手里有许多顶诸如反革命、不道德的帽子，你批评他们，他们就不分皂白，就把帽子给你戴上。
想做一个真正的批评家，他不需要什么身份上的资格，也不必在意那些无中生有的帽子。他需要以下四样东西。一，心胸。二，眼光。三，笔力。四，勇气。他得有广博的胸襟气度，也要有锐利之眼；作为要将思想形诸文字的人，他还得有雄健的笔力。第一点最重要。无爱与怜悯，无热情，无正义感，无厚博的道德信念支撑，不会产生真正的批评家，只会产生泼皮与泼妇。批评家往往背负毒辣之名，毒心辣肠，毒眼辣手。但有大关怀的毒辣，便能深刻；惟其深刻，方成批评。无眼光无笔力则流于平庸。对一些人来说，宁愿耍泼，也不愿平庸。如酷评之类，凭借如刀之笔，痛快淋漓的泼辣。但没有心灵的基地，表面上看威猛，实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2007/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