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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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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下班了,于建国在走廊里喊:

    “到楼下拔河!”“打楼下拔河!”

    拔河?

    所有听到这个喊声的人情不自禁的发出疑问。

    “全体都下楼啦——到楼下去拔河——”

    是的,就是说出去拔河。

    欣喜,随着声音灌满走廊。

    欢快,随着声音武装每一个人的面庞。

    人文化管理,就是在细节上让人感到组织的存在,让人感到组织的温度。那温度,能温暖冰凉的心,能降低勃发的火,能疏通阻塞的结。

    常兰的办公室在一楼,她的内心本来已经调整到阳光灿烂。但从未有过的组织情趣,又让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急于出门,因为二楼的三楼的还没有下来呢。再说,拔河应该是男人的事,女同志大不了在边上鼓鼓掌加加油。

    有说有笑的人们被这古老的游戏吸引着快乐着,毕竟,在这个法院,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活动了,因此每个人就像得到了一张明星演唱会的邀请票一样,兴奋不已。

    “快下班了,我们利用这点时间来个拔河比赛,放松放松心情。”朱建国一边摆弄手里的绳子一边说。

    林富和于建国也手里拿着绳子,想把中间的标杆扎上。标杆是个拖布把,于建国别了几次都别不到绳子里去。朱建国拿过来,几下就规矩了。

    “分组分组,分成两组,男的女的都上。”于建国喊。

    “女的还要上吗?我穿的是高跟鞋。”

    “要上要上,你当个旁观者哪如当个参与者?都上,我们就是要放松放松,自己人和自己人玩,只要你用力了,你开心了,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是的,目的已经到达了。

    就是这样一个全员参与的小活动,让快乐的全体,又一次近距离的让人体味到人文化的温情。

    两队排好了,分别站在标杆的两侧,男人在前,女人在后。于建国拿着口哨刚要吹,朱建国叫停:

    “一面放一个指挥的。”

    人们又从队伍里选出一个指挥。

    指挥各自站在己方,试着打手势。

    “你错了,手不是从中间往两侧分,你这样分,人往哪边用力?你这样。”

    朱建国双手放到胸前,向一个方向有节奏的用力:

    “一、二、一、二、一、二。”

    朱建国喊一的时候,双手向前,喊二的时候,双手向后,强力的节奏,把力量之美诠释的具体形象。

    “你们两个指挥的,做个动作让自己的人看看。”

    双方的指挥都把自己的动作演练了一下。

    “好了,现在比赛开始了。”

    “这边少一个人。”

    于建国说。

    “少一个我上。”

    朱建国挤到第一个女同志面前。

    “注意呀,我一吹哨子,你们就用力。”

    大家都把姿势做好。

    哨声响起,多数人还没有用上力气,比赛已经结束了:一方的人胜了,他们把对方拖倒,自己的人也倒了一大串。

    常兰同多数人一样,混沌中结束了比赛,却把快乐带回家。

    晚上,她早早的睡下。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阿——”“哈哈哈------!”

    常兰因为人瘦力气小,在整个拔河队伍的最后。她知道己方已胜,但还没有来得及为胜利欢呼,就被人们层层叠叠的压在下面。一个******重重的砸在她的脸上,唔得她半天喘出不气来。

    “怎么两边的人都倒过来了?”

    有人问。

    “第一个大块头见输了把手松开了,后面的跟着就被拖倒了。”裁判答。

    失败者和胜利者一样,四体都被娱乐疲劳着、快乐着。唯有常兰,弓着腰、跛着腿,怀里抱着、身上背着、头上顶着、脸上挂着的,都是疼。

    “好了,活动结束,大家回办公室该啥干啥吧!”领导说。

    常兰默默望了一眼被拉碎的标杆和被乱糟糟的脚印踩踏的界河。

    失败者和胜利者都被快乐推搡着、拥挤着,回到了办公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有文记载:拔河是人数相等的双方拉一根粗绳以比较力量的对抗性体育娱乐活动。拔河起源于中国,古代叫“牵钩,”,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大绳正中插一根大旗,旗的两边两条竖线,称为为河界限,哪一方将对方拖过己方的河界限,哪一方即为胜方。

    常兰看着界河和碎了的标杆,觉得它们也有生命,它们也有疼。那种被扯碎的生命,那种被踩踏的疼。

    常兰随着人流走进办公楼,办公楼的门黑洞洞的,像一个张开的大嘴,不对呀,刚才大门还是两扇门,现在怎么变了?台阶呢?对开的门呢,常兰仔细看,没有门,也没有台阶,在黑洞洞里,一个影子向她冲过来,原本很小的影子,在向她冲击的途中,越变越大。大到铺天而来。

    文文弱弱的常兰,面对着影子,先扭了扭左脚,后扭了扭右脚,然后转身风一样的飘走。

    “有种你永远别上班!”

    常兰虽然溜的快,谩骂还是像疾驰的大篷车一样,在背后撞上了她。

    那个影子是谁?是钱大纲吗?不像。那影子脸皮怎么是黑色?那眼睛怎么是蓝色的?那舌头怎么申的那么长?那钱大纲哪去了?没有了?人说让那个影子害了?如果是被害了,如果是在镜子前面被吃掉了,那谁来承担责任?是谁养了这个影子?

    常兰被脑子的问号牵着,在街上飘着,不知哪里是尽头,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一个人快速在街上飘着。只有她的影子,忠实的跟着她。

    “法院不是你们家开的!”影子对她说。

    “这个案子不能立!”影子换了角度对她说。

    “我们要视当事人的事为自己亲人的事为自己的事,视当事人为自己的亲人。”影子高高在上的地对她说。

    你是我的影子吗?我的影子不会说话?你怎么会说话?常兰向影子提出了问题。

    “我就是影子,你的亲生的影子。”

    “影子还有亲生非亲生的吗?”常兰问。

    这回,影子沉默了。她牢牢的握住住常兰的心,一刻不离。

    常兰就这样,以影子为伴,她开始感到痛,感到心脏被挤压的痛。痛了一会,影子放松了,不,是常兰适应了:有影子在也不算孤独。

    “法院是你们家开的呀?!你凭什么不给立案?!”这回喊叫的可不是影子,是一个人瘦弱的女人。这个女人怎么像自己?常兰看着女人,心里想,这前面是不是一面镜子?常兰伸手去摸,女人大喊:

    “臭流氓!”

    常兰仔细看了看,这个女人常兰认识。她和他的丈夫轮流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去静站,今天站的是她的丈夫,就是在大厅里的那个影子。常兰是为了躲避才到街上来,没想到有碰上了老婆。

    老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常兰,像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发着威。常兰看清了人脸,精神也醒悟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逃。常兰知道,女人在大街上一吵嚷,引来围观者,拳头、巴掌、唾沫向自己身上一砸,自己就成了全县的小丑,制造精品丑闻的小丑。常兰像被围猎的野兽一样,向着空旷无人之地风一样跑走。

    瘦女人没有想到常兰会用这一招。她望着常兰的背影不气反倒笑了。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常兰又有说不出的孤独。影子又开始唠唠叨叨。常兰不想听,但她离不开自己的影子,就得被折磨。一直快到下班了,同事来电话,告诉她该签退了,她才像抽掉了筋骨一样被双腿驮回办公室。

    下班时间到了,常兰换下工作服,开门向外走,差点同一个人影撞得满怀。

    “不好!快逃!”大脑以万分之一秒的灵敏度,向常兰发出了信号。

    站在常兰办公室门口的那个人并没有走,他躲在暗处,但等常兰到来。

    下班的人们从他身边从容的走过。狭窄的走廊里,人们把这个横站在走廊上的男人手举的两页纸碰的唰唰响。一直到天色已黑,所有的人都走了,这个男人才被两个值班的撵走。

    跑了一段,常兰哭了。她感到孤独,忠实的跟随她的,还是唯有她的影子。

    “法院不是你们家开的!”影子对她说。

    “你别跟我说!”常兰说。

    “这个案子不能立!”影子换了角色对她说。

    “法院不是你们家开的。”常兰说。

    “你是要让当事人看到法律是力量!但个人告单位的,能不立则不立。”影子说。

    “法律的力量就是欺软怕硬吗?”常兰问。

    “我们要视当事人的事为自己亲人的事,我们要视当事人为自己的亲人。”影子高高在上的地对她说。

    “是你的亲戚告单位你让不让立呢!?”常兰说。

    “对!走,去看看!”影子拉着常兰的胳膊,常兰拼命的挣脱,就是甩不掉。

    “走开!走开!”常兰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甩胳膊,胳膊碰到了影子的头,疼得常兰一骨碌坐起来。

    常兰眼睛睁开,看看四周:

    夜色静悄悄。

    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真的有点奇怪。怎么还出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是谁?是朱建华?是朱建国?是孙耀先?是那条分界限?常兰像给幼稚园的孩子做作业划连接线一样,一一对号,对了半天,觉得谁都像,又觉得谁都不像。还有那个瘦女人,自己好像就是见过,对就是见过,是钱大纲的老婆。不对,钱大纲的老婆是个胖子,她也曾经站在整容镜前。曾经有一天,常兰在上班的路上碰见过,当时常兰并没有多想,没想到这个人进入自己在精神深处,把她的能量托入自己的梦中。

    白天工作有压力,晚上压力还跟着来做梦,常兰白天那蓝天绿水红花油变成一只黑乌鸦。将她带向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