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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龙城往事（下）
纵使英雄的事迹已经泯灭，可一旦提及，终究能引动凡人的热泪。
听众们的心，久久难以平复。明王的事迹引人入胜，无论是谁听说，都会不由自主的幻想一睹他的风采。
大家好不容易从梦幻般的遐想中清醒过来，有人问：
“明王大人他这么伟大，朱重尔是怎么感激他的？”
“感激，那是自然！”铁锋道：“这是足以彪炳千古的功绩。朱重尔若是装聋作哑。恐怕也保不住他刚才坐上的新王之位。 ”
铁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明王以一人之力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威震俗世和修行界。被大源国王也趁此良机，揭露官僚们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劣行。他借助民愤清除了在大源国盘根错节的官僚利益集团。明王御封为国师、修行教主、出行赐天子銮仪。其地位几乎等同于大源国的精神领袖，与朱重尔共坐江山！
而修行界也尊他为斗法天下第一、斗战明王。举国爱戴，荣耀至极。”
明月拍手称快：“这不是很好吗，算他朱重尔有良心！可后来，为什么他们又反目了呢？”
铁锋道：“我还没说完呢！明王和大源国王的蜜月期其实并未持续多久，有一个词叫盛极必衰，没过几年。民间便有传言说明王麇集手底下的修行人，以活人练功，草菅国民性命。这谣言不知从何而来，但却尘嚣之上。百姓们听别人说得活灵活现。所持态度也逐渐从对于明王的毋庸置疑变得将信将疑。”
明月不解的说：“怎么会这样？明王大人明明是大英雄，怎么会有人相信他是个坏人？”
铁锋道：“后来，又不知道是谁，自称是明王府中逃出来的贫民。据他爆料，明王府中尚有数百人被关押，藏匿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他们的肉身被明王施以修炼法术之用，每日饱受折磨，惨不忍睹…”
明月惊呼一声，看向剑秋：“是真的吗？果真如此？”
剑秋漠然无语，他可不了解从前的林北歌，却的的确确的看到过当年神冢山中的地牢有多恐怖。
铁锋微微一笑：“你看，这便是谣言的力量。你只不过听了两遍，便已经开始怀疑明王。那些每日听了数十遍谣传的人又怎能不人云亦云？”
“那…明王就没有解释解释吗？”
“呵，斗战明王何等骄傲，又怎会和这些凡人计较？”铁锋眼中敬意不减：
“谣言一出，明王的名声一落千丈，那些明王曾经舍命保护的人民，却第一个背叛了他！他们每日聚集在明王府外示威，扰得明王无法修炼。反倒是大源国王朱重尔派人来到明王府中。劝他暂去龙都王宫居住，民间的污蔑则由国王出面解释。明王对于朱重尔自然是深信不疑，觉得此法甚好。于是便暂时住进了王宫之中。”
明月稍觉欣慰：“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惜的是，朱重尔嘴上说得好，可实际上，他非但从没为明王的清白辩解过只言片语。反而推波助澜，让谣言越传越广，直至此事天下皆知。而明王，也因为住在王宫，与世隔绝。失去了自证清白的机会。”
“可谣言终究是谣言，当年明王救过一国百姓，总会有人信任明王的吧！”
铁锋讥笑明月的天真：
“只可惜，能够击倒英雄的，恰恰只有被他保护的人们。半年之后，当地官员在朱重尔的暗中授意下，突然查抄了明王府。果真在明王府的地室下找到了上百具百姓尸骨，个个死状惨不忍睹，经仵作验证，死者皆系以邪功杀死。非但如此，明王地室内还搜出了无数财宝，上百副甲胄兵器，当时大源国内刚刚稳定，私藏甲胄乃是谋逆之罪。消息曝光，铁证如山，明王彻底从神坛跌落，在人们口中变成了人人色变的大魔头，遭到举世声讨。”
明月捂住嘴巴：“难道，明王他果真…”
“自然不是！”就连铁锋也忍不住为明王辩白：“明王品德高洁，一心无私。据我掌握的机密情报，至少在明王隐退之前，绝没做个一件恶行！至于隐退之后，明王的消息便很少了，只怕陈兄弟更清楚。”
剑秋也问：“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后来便是明王震惊天下的第二次力敌万军的大事件了。此时，尚在宫中的明王对于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二十二年前，朱重尔派出两万军队和五十七名大源国修行人绞杀昔日英雄。明王遇袭，悲愤至极，只能大开杀戒突围时击杀了四十二名修行人，余者个个负伤。两万大军被屠杀过半。
虽然明王逃出生天，可他身后的修行人却遭到大源朝廷的疯狂报复，惨遭剿灭。至此，列国修行界皆因明王一人遭受重创。时至今朝，尚未完全恢复。而这场大乱，责备人们心有余悸的称为‘明王乱世’！
明王则从此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受了重伤，有人说他死在了万军之中。总之作为一个令列国官方都极为尴尬的人物，斗战明王林北歌的名字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为严苛的抹杀。有关他的正面记载被列国朝廷一律清除，而在大源国历史上，更是根本找不到他一丝一毫存在过的踪迹。只有一些只言片语，作为传说流传于江湖市井之间。明王的生死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谜团，被人们逐渐遗忘，直到陈兄弟横空出世，人们才重新想起了这个曾经笼罩在整个神州大地上的阴霾…”
林北歌的往事终于讲完，作为曾和他朝夕相处了六年，从来都对他极为畏惧的剑秋，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这个残暴偏执的老头了。
诚然，林北歌在神冢山的所作所为有违人道。可是他现在才知道，林北歌在之前曾经遭遇过什么。
他想起铁锋刚才的话来：“能打倒英雄的，唯有被他保护过的子民！”
这个从英雄身躯里诞生的魔王，就是曾经被他保护的子民们生生创造出来的啊！
他情不自禁，为林北歌感到不值，不解的问道：“朱重尔，他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林北歌曾经这样帮过他！”
“因为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以明王为首的大源国修修行界和朱重尔为代表的新王权集团之间，你死我活的竞争！”
剑秋摇摇头：“我不懂…”
铁峰解释道：
“自从明王之战后，由于大源国对于明王与修行界的优待，短短数年，大源的修行界便发展到了极致。并在组织结构上，秦、东吴两国大不相同。
生存在东吴和大秦的修行人，由于本国统治集体的打压和忌惮，生存空间极为有限。因此必须依附于某一方强势势力方可生存。这股势力可以是如法门这般强大的帮派组织，或是龙虎宗般令朝廷不敢轻举妄动的门派，也可能是王室一类在国家中占有绝对生存资源和超然地位的群体。
可是，在大源国。由于有了明王作为领袖，修行界竟在短短数年间，发展壮大达到了极致。
而作为统治者的朱重尔，决不允许一个如此强大的势力在自己的领土内野蛮生长。”
剑秋有些不解：“
为什么朱重尔就认定明王将来会造反呢？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当年明王曾经拼命保护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朋友呢？”
铁锋看着幼稚的剑秋，强忍着不耐烦和他解释：
“因为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未来的事情，早已不是明王和新王两人能够控制的了。明王会不会谋反不再重要，他拥有了谋反的能力却不愿谋反，才是导致他悲剧下场的根源。”
铁锋顿了顿，继续说道：
“那时的新王朱重尔，刚刚完成了对于朝中原有统治集团的改造。原本和他作对的老牌权贵纷纷下台，效忠于新王的新生贵族强势崛起。”
正当新兴权贵们迫不及待的准备接收老牌权贵的权势、财富和生产资源时。却发现修行界已经在民间形成了一股阻止他们计划的强大势力。”
“修行人不做官，不掌兵，怎么会对朝廷造成威胁？”
明月替铁锋解释：“修行人不同于官员、百姓以及江湖帮派。他们大都远离朝政，却拥有极强的个人武力。在斗战明王的庇护下，他们正迅速野蛮生长，官府法令拿他们也无可奈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剑秋觉得自己很笨，铁锋和明月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联系在一起，他就像是在听天书，云山雾绕了。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说：“我不懂。”
铁锋赞赏的对明月点头，接着说道：
“如果世俗规则无法对一个集体形成有力约束，他们迟早会发展为另一个特权集体。
当时的大源修行界正是如此。修行界已经拥有了瓜分权贵们利益的能力。明王与大源国王的矛盾早已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是手握王权，以食利为主要生存手段的统治集团，遭遇了来自把持着极强的个体暴力的修行人集团的挑战。更何况此时的明王还在民间拥有着隐隐超越王权的威望。”
尽管我们搜集到的所有情报都表明，斗战明王林北歌从没有过与大源统治者一较长短的野心。但他此时已经实质上成为了大源国修行者的精神领袖。走向了王权的对立面。而作为而作为新生王权集体领头人的朱重尔无论是否信任明王，他都不能对其放任自流。否则，那些拥立他获得权势的势力会第一时间蜂蛹而起，将他打倒！”
铁锋的眼中露出一丝冷酷的光：“所以，作为一个君王、一个集体的领袖。清除所有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因素是作为领袖的义务。不能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哪怕是君王本身的意志也不可以！”
剑秋张着嘴，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向铁锋道谢：
“多谢你，尊者。要不是你，我永远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铁锋洒然一笑：“不必多礼，听说陈兄弟也是苦出身？”
“是，我是铁匠的儿子。”
“难怪。”铁锋笑容可掬：“陈兄弟，难得你我有缘，不如你过来帮我，我给你做一个舵主如何？”
剑秋明月都是一愣，明月不满的说：“铁叔叔，当着我的面挖我师父的墙角，你也太不讲究了吧。”
铁锋呵呵笑道：“我与炬子情同手足，帮我与帮他没什么分别。再者陈兄弟神通广大。留在炬子身边做一个小小的护卫岂不屈才？金刃派是法门的战斗队，男子汉应该到那里大展拳脚才是！”
铁锋说自己和炬子情同手足？剑秋和明月听了这句话几乎笑出声来。但他们可没胆子反驳铁锋的话。剑秋只好婉拒：“尊者，你能看上我，我很那个…荣幸。只不过我现在在炬子座下，要去金刃派也该得到炬子的首肯才行。”
铁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无妨，陈兄弟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找我。不过，听了明王的故事，你也该知道。肉食者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打倒他们，我们将会做永远的奴隶。”
剑秋点点头，不置可否。明月也暗中不满，心说这个铁锋本来就以诱骗小孩入伙，做他的工具出名。这下看上了自己的剑秋，可千万不能让他上当。
铁锋招揽不成，也不以为意。他观察了剑秋一天，平心而论，他还真看不上这个呆呆傻傻，毫无个性的年轻人。觉得他是个没追求的莽夫，只不过运气好得了一身绝学，没什么特别的。
招揽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铁锋劳神尽力给他讲明王故事的目的，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对了，陈兄弟。你跟随明王学艺多年。可曾知道当年明王随身的须弥木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