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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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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偶然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杆斜”

    作为人类建设的宏伟工程之一,虽然只是季节性的产物,每年都需要重新铺设一次,

    但是层层叠加一直蔓延到青白色的大江中去,重做浮动桥桩的船只,看起来如同一条探江长龙,横跨到天边去,蔚为壮观。

    而桥梁两头,曾经连接的是大唐最鼎盛的辉煌时代的造物之一,号称十马并通,往来无畅的东南直道。

    看似波幅很小的大江奔流,近看却是涌流激旋,自有一种把人的灵魂,都抽吸进去的悸动。

    踩在粗大圆木支架铺板而成的桥面上,虽然来自江流中那种激荡和震颤,依旧能够冲击到每一个经过上面的人。

    两边粗绳和立柱联接成一段段护栏,也只能提供某种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作用。

    因此,每一个人刚上桥面的人,都不免两股战战,脸色苍白或是发青,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但是逐渐习惯了这种振动的波幅和节奏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了,起码比起渡船的颠簸,却又不算什么了。

    每一个过江的人客,都要交五百钱的,牲口和车驾另算价钱,光是每年短短几个月的史鉴,就可以坐收到数十万缗,更别说因为桥渡所产生的江市和各种服务需求,所产生的厘金捐税。

    这也是那位淮扬副总管不大的治下地盘,却可以在水陆养兵治甲,号称淮南强镇之一,的重要收入来源和基础。

    在事前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后,因为各种磕磕绊绊的原因和理由,漫长的渡桥几乎是花了两三个时辰才能走完,从走下桥板的那一刻起,就算踏上江南的土地了。

    落地之后,脸色发白死死抱着灰熊猫,不敢往两边看的抱头蹲,依旧不肯下来,我也只好由她去了。

    虽然是同处一个纬度的江北江南,风物和气氛上就给人感觉,大不相同了的意味,虽然还是近似的人和事物。

    这里是已经老巢位于建业的江宁军,下辖的势力范围,名义上也是与江都的淮扬副总管,互为敌对势力。

    但是实际情况就是另一回事了,踩着湿漉漉的沙岸,我们看到的不是盘查森严的军士和营寨,而是一座舟船云集的江畔集镇。

    随着第一批人客踏上江南之地。早有各种招揽客商的当地人,蜂拥而至,大声的兜揽招呼起来。

    从游商小贩的香花果子,到酒食宿店车马行栈各种需求,热闹纷繁的让人很有一种身处太平光景的错觉。

    如果你能忽视桥岸边上的集镇外,如同乌鸦一样黑压压盘踞在野地里,乞食或是等死的江南难民的话。

    如果没有找到足够数量结伴同行的同伙,这些看起来无助且绝望的可怜人,说不定就会变成落单的旅人,最可怕的噩梦和威胁,对此我早有切身体会了。

    作为乱世最常见的衍生物,他们总是杀也杀不绝的,驱逐也是驱逐不尽的,因此当地的控制者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隔绝在名为局部秩序的孤岛之外。

    满街上持弓跨剑招摇而过的商旅之流,则是最好的写照和背书。

    昔日贯通江桥南北两岸,客幅云集攘攘不绝的东南直道,如今只剩下一些连岁月也无法彻底摧毁的残损基址,埋没在荒草之中。

    只有桥口这些集镇,在一次次兵火和动乱,因为某些缘故,于被摧毁和重建的轮回中,延续了下来。

    作为可以逃避现实的片刻安逸和栖息之地,还是做的不错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财,就可以在这里寻到绝大多数的东西和享受。

    灯红酒绿夹杂的脂粉气息,随着廊下窗前袒露肩臂的女子,大白天就洋溢在空气中某种靡靡的味道。

    “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

    我对着灰熊猫背上的抱头蹲道

    “只要你稍有动心,就会被拉进去,用你自以为最享受的方式,令人迷醉、依恋、沉溺其中.直到你身上再也榨取不出任何东西……”

    话音未落,我就看到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光溜溜的男人,在某种作用力下,从一扇窗户里滚了出来。

    “真是无情无义……”

    骂骂咧咧的重新爬起来后,在一片侧目或是习以为常的神色中,昂首挺胸的扬长而去,仿佛他捂在胯下的,不是一条可有可无的椟鼻裤,而是披挂齐全的大礼服或是正装什么的,

    然后就听颇嗤一声,从从天而降的一盆脏水,重新将他打回原形,头顶着几根菜叶,还有不知名杂物,形同落汤鸡的他,于是再也骂不出来,而是在初春江边微寒的空气中,哆嗦着狂奔而去。

    抱头蹲却是噗哧的笑了起来,这让她过江时的恐水综合症看起来好了不少。

    好在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乱七八糟东西的正常旅店还是有的,不过档次就不会高到哪里去了,最好的上房,也是二楼瓦顶下的几个小隔间,隔着地板可以听到底下,大间通铺的鼾声如雷和各种稀里哗啦的动静。

    也不包饭食,饮食用具都要自己携带或是外出解决。

    因此我偶然要出门,都必须带着抱头蹲和灰熊猫,不然什么时候就可能在这人多手杂的地方,不翼而飞了。

    我选中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紧车马行的大店,也是经我初步观察,人员流动性和密集率最大的地方,可以比较清楚的听到来自各地消息的闲谈。

    不过,讨论最多的是各地灾害,以及战事的消息,其他真真假假繁杂的很,要想从中过滤出有用的东西,委实不易。

    这种路边食店的东西,滋味谈不上多好,也就口味重勉强能吃而已。

    柜上稍卖的是十钱一盏的冷酒,也不知道掺了多少水;白切的肉倒是分量颇足,可惜同样缺油少盐的味同嚼蜡;自制的腊味则是又老又柴简直实在和你的牙齿过不起;新鲜果蔬很少,最多的是各种大缸酱菜、除了口味重,别无其他特色。

    比起江北相对精致的口味和风格,却是大相径庭。让我们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让店家直接下了两大份汤饼条子,也就是用烤好的大饼,用刀裁成一条条,下在煮好的汤水里泡糊发胀。

    配菜都是店里买的,半条熏鱼,几根醋芹,一段笋子,二两带皮老羊肉,小绰水发豆芽,送一把干葱,经过这么一加工,多少还可以入口了。

    占了一条短案,就可以开动了。

    然后我有见到了裸奔兄,他不知道冲那里寻得一套看起来并不合身的粗布衣裳,正混在一群蹲在廊下,埋头吃店家半卖半送的隔夜残羹冷言,的苦力脚夫之辈中,看起来发馊的麦饭糊糊,显然不能影响他的胃口。

    连掉落在衣褶缝隙里的颗粒,都被他一一捡了出来,挑进嘴里吃掉,然后摸摸半憋的肚子,露出一种惬意的表情。

    在一群因为过渡透支的劳役,在手臂肩颈有些静脉曲张暴突的脚夫苦役中,强壮健硕的他,显得未免有些鹤立鸡群的错觉,不过显然这些人都熟识他,并没有因此表现出过多的异样。

    下等人的用餐时光,似乎格外的短暂就散去了,只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他,连讨了三碗不要钱的面汤,让店家表情变得有些不善的他,有些遗憾的摸了摸肚子,

    我心中一动,让人如法炮制了一碗汤饼条子,给他送过去。

    就见他楞了一下,毫不犹豫的三下五除二将大碗汤饼扫荡一空,然后端碗过来致谢

    “多谢好意……”

    “不用急着谢我,……”

    我挥了挥受,又让人端上一盘白煮的切肉,洒上许多盐花,推到他面前。

    “无功不受绿……”

    就见他将手束在胸前,正色道

    “不知有何见教……”

    “你应该算是当地人士把,”

    我又让人端来半只风鸡。

    “我途经此地,正好有一些东西,想询问一二……”

    “客人请问……”

    他的表情也略微松懈了下来。

    然后我就问了了些附近的风土人情,日常情形什么的。接着上了外面买来的酒之后,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醉醺醺的说起自身过往

    他有名无姓,单叫伯符,倒是与史上那位江东之虎同名。曾是庐州一支义军的老头目的养子,因为被从饿殍中捡回来后,格外能吃体格力气也异于常人,而被取了这个一个寄予没要期待的名号。

    可惜他既没有小霸王他爹的家世,也没有相应的运气,跟着官军走南闯北转战了不少地方,参加大小数十战。

    除了只得了个凶鸟的名号外,就基本毫无建树,特别最后几次老是选错阵营站错队,遇上大崩盘式的败战,追随的老兄弟死伤殆尽,身无分文只逃出条性命来,

    然后这几年滞留在这里,依靠早年的经验和本事,给途径商队充当临时的义从,混些进项什么,过着有钱买欢,无钱卖死力喝粥糊的日子。

    或者干脆去蹭想好的婊子,白吃白喝白睡直到被人丢出来

    然后我才不经意的提起最初的目的。

    “南下的路子……”

    大吃大嚼的他,停了下来沉思了一下道

    “这可不容易……”

    他呃了口酒气,用筷子沾酒在桌面上比划道

    “我跟你说……”

    “别看丹徒乃是水路要冲,可是往南边走却是不大容易的……”

    “往闽中的路子已经断了,那里漳泉军正在攻打候官镇,去分水岭的人客都被扣了下来……”

    “若是从溧阳走水路去江西道,须得防备芜湖水寇……”

    “自从南朝的荆湖招讨行司,大破荆南联军于彭泽之后,大量败卒啸聚当地,江西水道遂成恶途……”

    “当然,你还可以去江阴,买船出海……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正是逆风之期。”

    “。官私船主要都走夷州,或是扶桑,你要是有关系的话……”

    我摇摇头,我要是有这个能耐和人脉,还用得着找你么。

    “若是客人愿意的话,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去建业,然后顺江而下”

    “大江沿岸虽然势力庞杂,但是各自水上经营,反而无法封锁大江往来”

    “这样你们可以抵达岳州,从洞庭转湘、衡,最后直达五岭……”

    “虽然路子绕的远些.”

    他再次打了个酒咯,然后提起一个空壶在耳边摇了摇。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就是岭外……”

    我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跨在腰间的小弩,又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抱头蹲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年头,一意往南边走,十个有九个,都是与南朝有关的……更别说你这腔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报官……”

    我做出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继续问道

    “报官与我何益,”

    他摇头患脑的笑了起来。

    “南朝一直在攻略江南之地,沿海官民豪强,不知道多少勾连……”

    “东南诸军一面力拒,一面有暗中往来,仰仗甚多,”

    “这些年南去岭外的人,不胜其数,那里管得过来……”

    “我举告上去,平白不得好的说,谁知道就莫名其妙烦了那家的忌讳……”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和某种惨痛的过往一般,皱起眉头连灌了好几口。

    且勿论他所言的真实性如何,光是言谈中体现出来的这份见识和阅历,就让人刮目相看了。直到我这顿的额外付出了。

    我思虑再三,还是下定决心,

    “我想雇一个向导兼扈从……”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

    “就不知,作价几何……”

    “万事好说……”

    他刚露出一种惊喜的表情和声音,然后就佟的一声栽倒在案板上。

    抱头蹲看了看我用眼色交换着示意,是否要乘机把他弄到没人的地方去,解决掉什么的。

    两天之后,

    “这就是去建业的便船……”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艘装扮的花花绿绿的大船,以及站在船边像我们热情招手的伯符,忍不住骂了声你妹啊……这算是天然呆还是腹黑啊,居然给我们找了这么一艘船

    因为,我残存的记忆告诉我,这是一艘花船,或者说是流动的妓寨,

    因为就算是这乱世中皮肉生意,也有自己的规则和势力范围,因此也不缺乏相对惨烈的矛盾和竞争,而失足女性的来源,又远超出这些的范围,因此好些没有足够背景和靠山,或是实力有限的类似团伙,没法在陆地上立足,所以只能定期往来水道总,做些流动客人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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